李陵的电话响起来,是前面车里的员工:“喂,李经理,你们车走得有点慢啊,都看不见你们了。”
李陵咳嗽一声道:“啊,是有点慢。”
员工道:“下雨啦。向导要我跟你们说一声,这里的公路本来就陡,下雨打滑,你们就慢慢开吧,别急着追上我们。安全最重要。”
李陵道:“好,行。你们也注意安全。”
他挂了电话,对江晚道:“托你的福。你慢慢开。”
江晚打开雨刷,车内又沉寂了一会儿,李陵心中烦闷,于是将车窗开了一点缝隙,听着变大的雨声,任由些许雨点从外面打进来。
开了不到两分钟,江晚又按按钮把窗户关了,道:“下雨寒气大,别着凉了。”
李陵也不和他争了,从兜里摸出烟盒,道:“我抽支烟,江少爷不介意吧?”
江晚不说话,是默许了。
李陵点了火,吞云吐雾一会儿,心情渐渐平静下来。他是被前天晚上的闹剧搞得有点浮躁了。
他的人生成了一部荒诞的戏剧,他不是主角,他是那个谁都可以利用和欺压的龙套,人和人之间的区别,对他来说,只不过是有人利用过会对他说谢谢,有些人反倒要把他踩在脚底下。
他已经过了愤世嫉俗的年纪,他也利用过许多人,这个世界本来就弱肉强食。
他明白,他可以忍,前提是,他总有一天无需再忍。
而此时此刻,他又何必和自己的对手吵那些无用的嘴架呢?因为他在这个人身上,这唯一的一个人身上,付出了感情吗?
李陵看着车窗前连绵的雨幕,灰蒙蒙的天色,摇动的山草树木,天地忽然为他和身边的人单独辟开了一个空间。
李陵不打算再做那些无意义的抗拒和嘲讽了。他越是抗拒,越证明他在意这个人。
他吸了口烟,喉咙有些干,问道:“你不吸烟的吧?倒是不怕别人吐烟熏你。”
江晚对他突然的平和有些惊讶,也有些喜悦,表现出来就是语气温柔了一些:“你总是点这个牌子的烟,我常常闻它的味道。”
李陵顿了顿,道:“装痴情好玩吗?”
江晚道:“我没有装。”
“那就是还念着当初我收留你的情分,实在不必。咱们现在就是你死我活,我会一直站江广玉这边的。”
江晚道:“你想站哪边,你开心就好。”
天上又一个惊雷。李陵手上烟灰抖了点下来,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不安来。
雨大了一阵,又渐渐小了。
李陵心里稍稍安定。刚才的不安是因为他忽然发现,此情此景,与他上辈子丢掉命的那条山间公路,何其相似。
他的车被一辆卡车挤下山崖,趴在车里昏迷一阵后,迎接他的是来看着他死的许清则。
李陵手上一用力,手指沾到了燃着的烟头,灼痛感传来,他却像麻木了似的。
江晚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,道:“怎么了?”
李陵把烟卷按在车携的烟灰槽里,转过头去,拇指抚过红肿的地方,道:“没什么。”
江晚皱了皱眉。李陵已经彻底转过头去,不给他任何发问的余地。
李陵看着车窗上的雨水出神,忽然,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震动,猛地转头左右查看。
“是我的错觉还是……”
他希望是他的错觉,可是江晚的脸色也严肃起来,他握紧了方向盘,对李陵说:“安全带系好。”
李陵的心沉到了谷底,过了一会儿,他听着外面的响动,声音颤抖起来道:“停车。”
“不能停,我们要……”
“我叫你停车!”李陵大吼道。他人生第一次不经思考,任由恐惧支配了他——对死亡的恐惧。
江晚从未见他这个样子,从前的时候他无数次想过,有一天他可以把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护在身后,为他遮风挡雨。可是此时此刻,他甚至抽不出手去抱一抱他。
江晚先一步给车门上了锁,而李陵手握在开车门的把手上,青筋毕露。
我会死在这里。
李陵在心里提醒着自己要冷静思考,可是一个声音大到把他的思绪完全搅乱。
我会死在这里。
一切都是场梦。
我会彻头彻尾地失败。姥姥……
他们所处的山体传来轰隆隆的塌陷的声音,公路塌下去的那一瞬间,李陵僵直着身体坐在副驾驶上,他已经魇住了。
他想,或许他早就死了,这一切都是幻觉,他应该倒在山间冰冷的泥地里,卑微地,可悲地死去——
他听见一声大吼,有人大叫着他的名字,扑过来把他环抱住。
那是他冰凉的身体感受到的唯一一点温暖。
伴随着山体的松动,雨终于完全小了。变成绵密的细雨。
塌陷的公路下方,一辆车卡着山坡下的两棵大树。它在山坡上滚了一圈,最后还是以滚下来之前的姿势卡在那儿。
李陵从晕眩中醒来,他发现自己缩在一个狭窄的角落里。一个人一手搭在他脑后,一手拦过他的背。
他抬起头,看见江晚额角流血的脸。
李陵呆愣了三秒,抬起手,去摸青年脸上的血迹。
“江晚?江晚——”
李陵的手颤抖起来,他直起身,手忙脚乱地放平了身下的座位,扶着青年,要让他平躺在座位上。
然而手掌触到青年的肩背时,摸到一片潮湿,他抽出来,一手的血。
李陵张着嘴,说不出话来,他抖着手,让江晚趴在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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